中国历史上耍弄阳谋的头号高手,那当然是汉武帝刘彻。他的推恩令,被视为千古第一阳谋;然而在经济领域,他也首创了一些“诡计”,光明正大、明火执仗的让富商大贾、王室贵族乖乖地交钱,不仅解决了军费以及民生的困难,还成了其后两千年封建社会沿用的套路。
在经过公元前133年马邑之围的尴尬局面后,一心雪耻的汉武帝,进行了多年的筹备。从公元前129年开始,他正式拉开了对匈奴的全面反击战。
这一年,面对匈奴人的袭扰,汉武帝一口气派出了四位大将分道出击,他们分别是骑将军公孙敖、轻车将军公孙贺、骁骑将军李广,以及汉武帝的大舅子卫青。最终,只有卫青获得小胜:斩首700;其他人要么一无所获,要么惨败,李广甚至还被对方俘虏;
卫青也许是汉武帝在这次行动中的唯一收获。这位出身卑微的青年因功被封关内侯,从此成了汉军的扛把子。在这之后,汉军对阵匈奴时,逐渐变得敢于胜利了。
公元前128年,卫青兵出雁门关,杀敌数千人;
公元前127年,汉军发动了河南之战,在秦末丢失的河套地区,再次归中原王朝所有;汉武帝在此设置朔方郡,其后的上千年,这里成了对抗游牧民族的前沿基地;
公元前121年,霍去病横空出世,汉王朝取得了河西之战的胜利,夺下了对匈奴人至关重要的祁连山,设置凉州四郡,打通了通向西域的道路;此战之后,匈奴已彻底失去了与中原对抗的资本;
而到了公元前119年,霍去病追杀到狼居胥山,斩首超过七万,匈奴人的腹地被搅得一塌糊涂,可谓元气大伤。
看到这些振奋人心的战果,咱们自然大呼过瘾。但对于当时的西汉朝廷大司农(可理解为财政长官)来说,麻烦可大了去了:胜利越多,国库里的钱越少。
一方面,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汉军动辄数万、上十万的规模,每次深入敌进上千里、来回数十天甚至几个月,所需要的衣甲、武器装备、口粮、马匹及其草料堪称天文数字;
另一方面,汉随秦制,在军功爵制方面继承的更加彻底。将士斩杀敌人、获得胜利,那就得赏;不仅赏钱,满足一定条件后还得封爵;而封爵,意味着更高的待遇;对于战死的将士,也得进行抚恤;为了鼓励匈奴人投降,也得用金钱鼓励,这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因此,当时汉军虽获得大胜,但人力、物资代价也极为惨烈:“斩捕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而汉军士马死者十馀万”,这还不包括武器粮草以及运输费用。朝廷的正常税收,已经远远不能支撑这种消耗,当时的大司农,已经面临着库府枯竭、难以支撑军费的处境。
这还不算,雪上加霜的是,天灾也来搅局。
公元前120年,崤山以东地区爆发了大洪水,百姓又饥又饿、困顿不堪。面对这些民生问题时,汉武帝从不犹豫,他派出大批使者,把各郡县库府的粮食全拿出来赈济灾民,但却仍是杯水车薪。
不过,官府和老百姓没钱没粮,富商大贾、高官贵族家里可不少。
当初在战国时期,那些矿山、盐铁等资源都是可以被私人开发、拥有的;到了西汉初年,为了恢复国力、休养生息朝廷秉承数十年的黄老之道,鼓励百姓开发山川水泽、盐田矿山,私人甚至被允许铸币。
但自由的经济模式,必然会导致资本的自动集中;放任自流的政策,导致大量盐、铁、渔等资源逐渐被少数大地主、官僚掌控,土地兼并也日趋严重。
在这种格局下,到了汉武帝初期,虽然“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以及“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但是,这只是针对官府以及权贵之家而言的。普通老百姓平日里衣食无忧,但一旦遇上自然灾害就露底了:“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请注意,是没有灾害才能富足。
因此,当汉武帝对外用兵后,社会的经济问题立即充分暴露。起初,朝廷为了鼓励富户出力,曾允许人们出钱买爵位,甚至还能用来抵罪(当然都是些非原则性的小罪);后来,又设立了“赏官”,称之为“武功爵”,第一级为铜钱十七万,往上逐渐递增,到了最高级,一共需耗金三十余万。武功爵达到“千夫”(与“五大夫”同级)以后,有资格被优先任命为官吏。
但这种武功爵不能滥卖,虽然有严刑峻法的约束,但数量过多的话,官爵就变得低廉、政府权威随之下滑。到了公元前120年大灾爆发后,汉武帝曾下令,所有豪富吏民,只要能借钱粮给灾民,就将他们的名字上报给朝廷,以待将来嘉奖;但面对这种精神奖励,没多少人愿意掏腰包。
没办法,汉武帝只好把这些灾民迁徙到关中以及朔方郡以南的新秦中地区,前前后后一共有70多万人。这些人所需要的衣服、食物都由朝廷提供,后期定居所需的劳动工具、基本生产材料,也都由政府借贷。“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再加上海量军费,西汉朝廷彻底穷得叮当响了。
其实,这种情况后世也很常见,比如汉末、唐末、明末,统治者经常采取向民间课以重税的办法。但这基本都是饮鸩止渴,穷者益穷、富者益富,但财政问题难以得到基本解决,受不了的老百姓却开始造反。王朝的覆灭,大多由此造成。
如果汉武帝也采用这种办法,估计汉王朝要提前覆灭。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产生,他的思路,是找富人、权贵要钱。
从公元前119年开始,他在启用了大批出身商人的经济学达人进入朝廷,协助自己在经济领域颁布了一系列的措施。其中,就有著名的桑弘羊。
首先,在汉武帝的指示下,有关官员上述一封,痛斥民间资本的无良与冷血:“县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贾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不佐国家之急”,那些富商大贾垄断盐铁之利、富可敌国,却对政府、老百姓的困境无动于衷、袖手旁观,怎能不好生收拾收拾?
其后,汉朝廷立即颁布了了一揽子的财政方案,其中最坑的一项,叫做“皮币”。
当时,朝廷的御苑中有一种特殊的物种:白鹿,于是汉武帝命人切割了大量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在四边绣上五彩花纹,命名为“皮币”,并且宣布每个皮币价值四十万钱。
脑子正常的人,绝不会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但是,汉武帝敢这么干,就有办法让人主动跳坑。随后他颁布了一道诏令:今后凡是各级王侯、皇族进京朝觐,或者参加祭祀大典,必须把进献的玉璧放在皮币之上,才有资格被接纳。怎么,嫌贵?诏狱等着你。
于是,权贵们每次进京,都要被盘剥一回;想搜刮民脂民膏补偿亏空?跟秦制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刑罚制度,敢触犯的话,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小命不保吧。
这还不算,汉武帝还借机在货币、经济层面进行了改革,把大才子贾谊等战略家在文景时期提出的设想付诸实施。
首先,发行新币,收回铸币权。利用库府里的银、锡,朝廷制造出了三种规格的白金币:第一品重八两,圆形,花纹为龙,名为“白选”,值价三千钱;第二品重量较小,方形,花纹是马,价值五百钱;第三品又小一些,椭圆形,花纹是龟,值三百钱。
这玩意就是明火执仗抢钱了。但这还没完,随后,朝廷下令销毁原有流通的半两钱,改铸三铢钱;同时,铸币权收归国有,私铸者杀无赦。
但在利益的诱惑下,总有人愿意冒着杀头危险处罚刑律。后来,为了杜绝这一现象,官方大幅增加铸币成本,改铸质量更好、更厚重的五铢钱,使得民间小规模盗铸无利可图,彻底将铸币权收归国有。
其次,实行盐、铁、酒类专卖。汉武帝宣布禁止民间私铸铁器和煮盐,盐由盐官提供器具给盐商使用,从中抽取重税;铁则由“铁官”负责采矿、铸造、出售;酒也由政府制造、出售。犯禁者受左脚穿铁鞋之刑,工具和产品没收。
为了杜绝商人们投机取巧的念想,汉武帝以商治商,任用商人出身的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司农的盐铁丞,把民间商人拿捏得死死的。
第四,对商人科以重税。任用酷吏张汤颁布法令,要求商人必须申报财产,以一千钱为一缗,每二千缗纳税一百二十钱,这叫“算缗钱”;百姓家里凡是有小形马车,或有五丈以上船只的,都要征税,这就是“舟车税”,这有点像如今概念中的奢侈品税。
正是依靠上述措施,汉武帝对外四面开疆拓土、军费浩大,对内四处巡行、多次封禅泰山,屡屡大兴水利、积极赈济灾害,其耗费比当初秦朝时多得多。但是,在那个时代,除了商人外,普通百姓并没有“苛捐杂税猛如虎”的概念,这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汉武帝时期的经济政策,大部分在后世得到了延续,成了封建社会约定俗成的制度。同时,也吻合了儒家观念中的“重农抑商”诉求,反过来又推进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理念的推行。
但是,这些措施要真正收到效果,有一个基本的前提:政治相对清明,国家法制完善,帝王头脑清醒。否则的话,这些政策要么难以落实,要么在执行层面变了味,反而成了统治阶层盘剥、压榨老百姓的工具。不过在人治的封建时代,这是不大可能彻底解决的顽疾。
阴谋与阳谋之说,源于毛泽东主席1949年3月13日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的总结》中的一段话:“整风运动提高了同志们的嗅觉,缩小了教条主义的市场,有人说这是阴谋,是要取而代之。其实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也是要取而代之。”
阴谋和阳谋的相同点,两者都是运用计谋有计划的达到有利于自己的结果。不同之处在于,阳谋是公开的,根据现在的条件,在不影响别人,也不依赖别人的前提下,因势利导,光明正大的通过改变自己的资源配制,提高效率,达到总体更好的结果,实现更高的希望。
谋,其实就是一种斗争策略。只是阴谋是一个贬义词,指的是暗地里使坏,所运用的是阴招。阴谋是有跡可寻的,是有破绽的,一旦被别人识破,阴谋就很难得逞。而阳谋是随势而发,顺势而为。对方明明知道你的意图,也很难逆转,只能被动应对。
说起历史上无可奈何又必须入局的阳谋,我想大家熟知的田忌赛马就属于这一类。齐国的使者到大梁来了,他们在暗中见到了正在服刑的孙膑。通过谈话了解,齐国使者觉得孙膑是个有奇才的人。于是,偷偷把他载回了齐国。
齐国大将田忌非常赏识孙膑,待其如座上宾。田忌经常与齐国富家公子赛马,设置巨额赌注。孙膑发现他们的马脚力基本差不多,可分为上中下三等。孙膑很有把握的对田忌说,您尽管下大赌注,我能够使您取胜。田忌相信孙膑,就答应了。
田忌与齐王及各位参赛公子以千金作赌注,比赛赛马。赛事开始时,孙膑对田忌说,请用您的下等马对付他们的上等马,然后用您的上等马对付他们的中等马,再用您的中等马对付他们的下等马。田忌依计而行。三局下来,一败两胜。赢得了千金赌注。后来孙膑在齐国受到了重用。
孙膑用的就是阳谋,齐王明明知道入局,也无可奈何。
(图片选自网络,致谢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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