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膈应我的领导。
我的领导就是个抠门儿,就是坐公交有一块的,从来不坐两块的那种。
生活极其的节俭。平时不见他买饮料喝,不见他下馆子。当然,他也不请我们下馆子,也不请我们喝饮料。
倘若是单位聚会喝酒,我们都是打车走,他却一个人坐公交,倘若是没了公交。他便腿儿着回去。
单位领导和我们科室的几个人,几乎没什么私下来往,平时下班接触的也不多,甚至很少说话。可能和我说的算是最多的了。因为我俩有个共同点,都是来自农村。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愿意和他有太多的交集。
其实,我内心膈应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抠门。就是有一次,我管他借钱,他没借给我。我当时,家里人来看病缺5000钱,左思右想,也就领导能有5000块钱。
于是我打电话和他第一张口。他吞吞吐吐:本来我应该借给你……
可到最后,还是没有什么理由,没借给我。于是我心里有了隔阂,表面上和他还算过得去,毕竟是我的领导。所以,我特意躲避我俩单独在一起的场合,他尴尬,我也尴尬。
怕啥来啥,单位安排我们部门出差,我和我领导。没办法,躲也躲不开。到了哈尔滨中央大街附近的一个宾馆,住下来了。
我路过前台,前台小姐姐叮嘱我:一会半夜要消防演习。因为最近是淡季,也是防火期,给你们带来不便!种种……
我点头说知道了,就出去了。
中央大大街闲逛,各种羊肉串,红肠,冰棍。回去本想给领导带回去几个羊肉串,可一寻思以前借钱的事,就算了吧。反正就是工作关系,谈不上朋友。
回宾馆,领导已经睡下了。枕边还放着一本书,裤子、袜子、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小学生一样。连睡觉的姿势都很正规,比偏不正。
我身上一股羊肉串的味道,怕他闻出来不好,进屋我就冲进洗手间,开始洗澡。刚洗澡洗到一半,突然走廊里警报声,嗷嗷的。
我寻思,一定是演习也没啥。
这时候,哐哐!有人砸洗手间的门,喊我都是名字,一听是领导。我在里面还光着身子,最重要的全身打满了洗浴液。我在里面喊,他也听不见。
这时候,他不知道拿什么,把卫生间门的砸开了,一把把我抱了起来。然后不等我说话,就拽了一个浴巾,把我裹起来,扛在他肩上,忽悠忽悠地跑。
领导身材魁梧,扛着我就像抗小鸡仔似的。我的肚子被他肩膀卡住,说不出话来。就这样,从19楼的消防通道,摸着黑,一直跑到一楼。他没累着,给我累够呛。
一楼大堂一帮小姐姐正拿着消防栓演习呢!看我领导穿着一条三角裤衩,扛着裹着浴巾的我,都张大嘴……
一个大堂经理模样的人,训斥那帮小姐姐:你看看人家客人,这才叫真正的演习呢!
我的身体彻底曝光在小姐姐的集体注视下,我似乎听到小声嘀咕:我要有他的身材该多好。那时候,我才103斤。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估计我以后,从此对洗澡有了心理阴影。
虽然领导是假装救了我,毕竟也是真心对我,因此出差期间,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还是给他买一些零食,可他一个未动,放在床头。说让我拿回去给孩子吃,他不愿意吃零食。
忽然,我发现领导的线裤上还有布丁。现在的人,哪有穿带布丁的线裤,即便老年人也不会,何况领导才40多岁。
领导的老家离哈尔滨不远的一个农村。说要回去看一眼,我说我也去。领导愣了半天,面部表情:也好。
我特意偷偷地买了点红肠塞进包裹里,一来表达领导的救命之恩。二来,毕竟是看望老人空手不好,三来想和领导缓和一下关系。
到了村子,可我没想到,离哈尔滨那么近,居然有这么穷的地方,不通客车!我说打车吧。领导说没必要。我和领导下车走了十几里地。
一进大门,院子里干干净净,虽然看出来条件不好,院子仍然井井有条。一进里屋,炕上躺着一个老太太,地上坐着一个老爷子抽烟。
后来,我才知道领导的母亲瘫痪好多年,父亲中风,下面还有个弟弟上大学。领导一个人扛着家里所有的支出,这也是领导这些年不结婚的原因。
回来的火车上,我和领导喝啤酒吃花生米。望着窗外白雪皑皑,领导若有所思。
我说领导,我敬你一杯,都在酒里了……
现在看来,领导的家庭,别说给我钱,就是不借给我钱,他自己家都不够花。这也许,就是领导为啥这么拮据的真实原因。
还有,想起当年领导扛着我,就像扛着一个干尸一样,从19楼一直扛到一楼。满头大汗。
一想起我就感动,毕竟领导在救我的命。虽然是假的。虽然,被前台小姐姐看到我的身体,我还是感激领导。
我以为,领导一直没把我放在心上,看来领导心里是一直过去不去。
跑到10楼的时候,碰到演习的烟雾。
领导边跑边和我喊:兄弟,假如我死了,麻烦你,我的办公室抽屉有一万块钱,那是我妈看病的钱,麻烦你……
夫妻共度三十载,
粗茶淡饭每天天,
小打小闹经常事,
有病才知谁最亲。
送水端药真情露,
珍惜枕边白发人,
日复一日青春老,
一青一黄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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