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推黑泽明的《影子武士》
”一个家族的背影“--《影子武士》
如同电影里的暮气苍苍一样,80年代的日本电影已经进入了全面的衰退,大的制片厂几乎都倒闭和濒临破产。晚年的黑泽明虽然成了电影的天皇,却也逐渐被架空,如同其他电影大师一样,面临着无片可拍的境地。适逢科波拉和卢卡斯访日,拜会自己心目中的天皇,看到黑泽明的窘境,随即从美国拉来大笔投资,一口气资助了黑泽明晚年的所有作品,这样我们才能看到如今灼灼生辉的《影子武士》、《乱》、《梦》和《八月狂想曲》。黑泽明拍了一辈子电影,但是最辉煌的时代却是在50年代。对于早早就进入神坛的黑泽明而言,晚年还能如同夕阳一样灿烂一次,的确是让人无比欣喜的。
《影子武士》耗资24亿日元,历时五年才完成。拿下了同年的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入围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风采如同二十多年前黑泽明率领日本电影在世界崛起时一样,只是,时过境迁,人已衰老。
电影的背景放在了日本战国的后期,群雄割据的16世纪。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兵锋正劲之时,刚刚挫败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的联军,又将家康的野田城围得水泄不通,破城指日可待;入主京都,一统天下的梦想也即将实现。却不料突遭冷枪袭击,重伤不治而亡。临死前,他预计自己死后武田家必将迅速败亡,于是留下遗言,要求弟弟和下属隐瞒自己的死讯三年,并且以后牢固守住武田家的城池,不要主动再去出战,方能保住武田的元气。他的弟弟武田信廉将一个长相十分相似信玄的盗贼救下,要他假扮信玄,骗过内外耳目,完成信玄的遗愿。盗贼有感于信玄的主公之风,逐渐被武田家的气度感染,答应了装扮信玄。影子武士相应而担当起了拯救武田家族的主人公重任。三年的时间很快流逝,在这段时期内,由陌生到熟悉,影子很快习惯了信玄的生活方式,也渐渐让周围的人相信这就是信玄再世一般。尤其和信玄的孙子,武田家的继承人竹丸关系十分亲密。但是,、祸患却常常潜伏在疏忽的微小细节之中。三年之期很快满了,而一次坠马的意外,影子的身份却暴露了。愤怒的信玄家人将这个盗匪驱赶出了信玄的城堡。
另一方面,长期要忍受一个盗贼当父的武田胜赖也渐渐变得更加自负和专断,当终于偶然打下了家康的高天神城并且赶走影子武士之后,他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入主京都,号令天下,于是率兵前去攻打织田信长,结果信玄留下的精锐部队几乎全部耗损,一败涂地。武田家也就这样由盛而衰,迅速消失在历史的烽烟里了。
而影子,作为信玄的影子,虽然被驱逐了,但是却依然难以忘怀武田一族的命运,他亲眼目睹了武田军队的全军覆没,激愤之下,如同唐吉可德刺向风车一样,他举起地上的长矛,向着信长的军队奔了过去,最终也倒在了惨烈的夕阳里。爬到水边,想起信玄的恩惠,看到信玄的大旗在水中渐渐漂走,无力的影子只能无声的呐喊,最后疲惫的死去。以一个小人物的悲哀,来作为这个伟大家族的最后一点祭奠。
影子的悲哀。
历史上有无影子武士我们不得而知,《影子武士》的剧本带有相当程度的戏说,如同我们国家的《三国演义》一样,以真实的历史为背景,虚构了更多精彩的故事。这部电影虽然背景是日本战国的群雄逐鹿,但是主人公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影子。影武者作为战国时期日本大名用来保护自己安全是经常使用的手段,包括家康和信长都有自己的影武者。这些人几乎很难留下名字,冲锋打仗时以主公的旗号率军冲击而真正的主帅则镇守后方,运筹帷幄。
电影中的影武者是十分特殊的,他作为一个盗贼即将被处于钉刑,但是和他所要扮演的信玄相比,他只是一个偷小东西的盗贼,而窃国之贼信玄却能高高在上成为英雄。影子和主人的对比,揭露了那个时代的本质——弱肉强食,礼仪崩溃,天下大乱。而这个影子却敢于直面批评信玄,敢于担当重任,能够取得竹丸的心,能够最后为了武田一族而以身报义。他作为一个影子,是卑微的,但是他的卑微和那个巨大的波澜壮阔的乱世烽烟映衬起来,就更加凸显了这种历史的厚重与沧桑,以及人的无奈和渺小。为了武田家奉献了一切,除了死去的信玄,几乎没有人真正平等的看待过他。即使在暴雨中被驱赶,他却依然能够念念不忘信玄的恩惠而图谋报答。这个小人物的大义和乱世枭雄豪杰们的不义,同样形成了一个对比。
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替身影子,在假扮武田信玄的时候,却能一次次带领武田氏躲过灾难,处处化险为夷;而真正留着信玄血脉的胜赖却白白葬送了武田十几代人的积淀。日本封建社会末期的门阀世袭制度的嘲讽已经深刻的摆在了观众面前。联想到信玄对影子的评价,认为他或许是个人才以及信玄越过儿子直接指定孙子为继承人来看,真正清醒懂得任人唯贤的主公是如此稀少。也难怪他能预知武田氏的败落和影子对死去主公的感恩了。
宿命的更迭。
黑泽明的电影,总是风格十分阴郁沉重,人物的内心疯狂而绝望,有着浓厚的罪赎的氛围。过去被广泛使用的场景,比如如同天怒一样的洗刷罪恶的暴雨、怒吼的风沙、壮烈的战场等等都再度出现在了《影子武士》之中。而由于采用彩色胶片,晚年的黑泽明也将对色彩的探索加入到了电影之中。
和早期电影的戏剧色彩鲜明,情节紧凑、高低有序不同,黑泽明晚年的作品,逐渐变得很高大但是却显得形而上,因此也饱受批评。但是叙事情节的淡化,却进一步突出了导演浓烈的高度渲染和史诗气质。张扬至极的颜色应和着猛烈的风沙和暴雨,凸显出了人的疯狂和欲望的膨胀以及最后毁灭的无奈。历史在前进,墙头轮换大王旗,没有谁能永恒的称霸,悲剧的宿命是一切疯狂的唯一结果。“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伟大的武田信玄、卑贱的影子武士,都是渺小的人而已,最终都无法逃脱自己的宿命。信玄被塑成金身沉入湖底成了神,还是影子在湖面上疯狂的想要抓住武田的大旗,浓重的悲剧氛围只会因此而步步加深。影子重伤力竭而亡的时候,棋子从他身边飘过,幻梦破灭了,武田氏的风火林山都变成了白骨风沙消失了。镜花水月,人生如梦,何必为了虚妄而去无力的破坏呢?也许,这就是黑泽明电影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郁的罪赎之感吧。所以,后面他的《梦》更加延续了对这个话题的讨论。
最后一战,黑泽明调用了数万名演员,将那出恢宏惨烈的战役刻画的逼真传神。武士为了捍卫信仰而慨然赴死,一排又一排骑兵倒在了信长的枪火之下。战马嘶鸣,残阳如血,伏尸遍地。这也是在暗示那个冷兵器时代的逐渐落寞,和它的杰出代表武田信玄一样,慢慢沉入了历史的鸿海深处。
织田信长很快被杀,丰臣秀吉很快就会登上历史的舞台,而距离德川家康最终一统天下也不遥远了。从那之后,天下太平,作为一个阶级,武士开始慢慢瓦解和消失了。这是个体命运之后的一个更大更深的隐言。
甲斐之虎——武田信玄。
日本战国时代,如同久远的中国春秋战国一样,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许多名将涌现,才华谋略,领一时风骚。电影的背景时代,已经是战国的末期,有实力的大名逐渐吞并了小的大名,开始进入了最后的统一战争中。最先崛起的强大诸侯今川义元在入主京城的最后道路上死于织田信长的突袭。而武田信玄的出现,以自己卓越的谋略瞬间又挫败了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的联军,甚至侵蚀了家康的大部分城池,几次交手都把家康打的狼狈而逃。
今川义元的气度风雅,织田信长是尽出奇谋的豪爽鬼才,德川家康却有着内敛深沉的个性和大智若愚的城府,以及还未登场的丰臣秀吉的聪慧过人的机巧。比之于这些多半是天资出众的对手,武田信玄则是一个不断研读中国兵书,尤其《孙子兵法》而胸藏雄兵的谋略家。他流放了自己暴虐成性的父亲,剥夺了鲁莽冲动的儿子的继承权,他依靠风林火山的战术战略制敌于千里,一生戎马,几乎未有败绩。因此被称为甲斐之虎。论战场决胜,无人能敌。早早就疾病缠身的他,在历史上曾经写了数百份手谕,这样死后家臣依然能够以他的手谕发布命令而不会引起外界猜疑。称其为“武诸葛”亦不过分。
日本的战国时期,也许是最多偶然的一段历史。许多极盛的诸侯,都是突然就身遭不测,然后迅速败落。之前有今川义元,电影中的武田信玄,之后的织田信长、明智光秀乃至丰臣秀吉亦是如此。德川家康能够最终统一日本,一方面是其低调内敛和深藏不露的个性,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运气太好。电影里,眺望京都的垂死的武田信玄的一声高呼,正事这样一个英雄末路的无奈,天要亡之,孰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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