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前秦比前燕强,而后秦比后燕弱。
国家政权的强弱很难以一个固定的标准衡量,在前秦灭前燕之前,前燕也满心以为自己的比较强,结果被打到灭国。
总体来说,决定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因素有很多,最主要应该是政治体制、经济制度、君主和大臣的水平这些,其中第三个变动最大,因为君主是会换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君主一换,亲信大臣也就换,新班子能不能有旧班子那种水平甚至超过,是件难以预料的事情。
先说前秦和前燕
就建立时间来说,前燕远比前秦要早,根源甚至能够追溯到西晋。众所周知西晋八王之乱后,北方就陷入五胡乱华的纷争,晋怀帝和晋愍帝在北方守着西晋朝廷苟延残喘,司马睿南渡江东开展割据之路,西晋一亡,他就建立了东晋,也即晋元帝。
刚刚建立的东晋有很多事要处理,一来北方衣冠南渡,移民与土著的矛盾要协调,二来东吴灭亡到西晋灭亡不过二十余年,江东士族根本不怎么服司马氏,要不是王氏这些士族帮忙,司马睿根本坐不住皇位。
所谓“王与马共天下”,东晋从建立起就是皇权衰微的政权,又要应付内部矛盾,对北方政策完全是防御为主,根本不想北伐,祖逖北伐都是自己筹集的。
东晋无暇北伐,并不代表北方没有晋室力量,凉州、幽州和并州都还有晋朝地方官的力量,东晋一一对他们封以官职,同处燕冀等地的鲜卑等少数民族,尚未参与五胡乱华之中,甚至还有不少臣服东晋的,鲜卑慕容氏就是如此。
在西晋苟延残喘的那一段时间,慕容氏首领慕容廆(guī)自称鲜卑大单于,摆出一副我是鲜卑老大的态度,在他的带领下,慕容部成为东部鲜卑最强者,辽东地区的话语权把持在慕容氏的手中。西晋灭亡后,慕容部向东晋称臣。
慕容廆去世后,慕容皝继位,他的能力更甚其父,继位之初慕容部便陷入分裂,段部和宇文部也落井下石,但他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便重新统一慕容部,随后击灭段部和鲜卑部,自立为燕王,雄踞东北,东晋对此只能追认。
慕容皝经营辽东,为入主中原打下了基础。其子慕容儁继位后,赶上后赵内部争权大战的好时候,后赵石虎去世后,后赵内乱不止,占据北方大部分地区的后赵分裂成几大块,石虎的养孙石闵据后赵国都邺城(中原)称帝,恢复本姓冉,建立冉魏;石虎之子石衹据后赵旧都襄国(河北)继位,仍称赵帝,后赵将领姚弋仲和蒲洪进入关中,进行激烈争夺。
冉闵最终灭了石衹,但慕容儁派三路大军南下,冉闵先胜后败,遭擒被杀,前燕进占河北。
在这种情况下,前燕大军席卷中原只是时间问题,前燕再向东晋称臣,也太不合适了,慕容儁干脆称帝,就此抛弃东晋藩属的身份。
到357年,前燕将疆域推进至淮北,关东地区只剩下占据并州的原后赵将领张平勉强维持独立,其他都是前燕的地盘。
而这时候,前秦也已经建立了,谁建立的呢?蒲洪的儿子苻健!
在前燕往南发展的时候,蒲洪击败姚弋仲,占据关中大部,还响应天命改姓“苻”,想当皇帝,结果还没打下长安就挂了,他的儿子苻健继承其志,于350年占据整个关中,建立大秦,史称前秦。
到357年,自后赵崩溃后,天下形成了一个较为明朗的并立局面,天下以东晋、前燕和前秦三国为最强,其他如前凉等根本无力影响大局。
就实力而言,前燕近几年一直在扩张,实力最强;东晋经过几十年的稳固,349年更是灭掉盘踞西南的成汉,也在盘算着北伐;而前秦建立时间短,关中尚未恢复,实力最弱。然而这个实力对比却在三国领导换届后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慕容儁360年去世后,太子慕容暐(wěi)继位,年仅十一岁,朝政由辅政大臣慕容恪处理。
慕容恪为政宽和,在他的领导下,前燕没能发生什么大的变动,可前燕的死结——赋税太重并没有解决。
早在慕容廆时期,慕容鲜卑开始在辽东屯田,吸附人员主要是来自中原的流民。慕容廆的赋税其实是非常重的,最低也得交七成,即便后来慕容皝降到四成,可还是很高,要不是中原战乱不休、暴君迭出,流民们也难以忍受。
前燕进入中原后,鲜卑贵族迅速学起了中原士族,圈占土地、划定庄园、隐瞒人口,成为豪强,底层民众保守剥削,长期实行,对前燕的国力和民望都是巨大的损害。
更重要的是,前燕的党争问题越发凸显,367年慕容恪去世,临终前推荐慕容垂辅政,却被慕容暐拒绝,改由慕容评辅政。
慕容垂跟慕容评两人的能力跟受皇帝的信任程度完全成反比,这也为前燕灭亡埋下了伏笔。
另一边,前秦开国之君苻健死后,迎来了独眼暴君苻生的短暂统治,经过政变,苻坚登基,因为前秦实力不够,他只能一门心思发展经济,增强国力,主要就是任用王猛执政,打击豪强,相对而言,前秦境内民众生活较前燕为好。
东晋方面,权臣桓温病逝于373年,他去世后,谢氏的首领谢安执掌朝政,桓氏的新任首领桓冲以国家为重,与谢安和平相处,东晋境内最大的两个士族保证了东晋的稳定(东晋皇帝可以忽略)。
王猛之于前秦、慕容垂之于前燕、谢安之于东晋,三个国家在同一时期各有一个能力超绝的人物,似乎是要展开一场龙争虎斗?然而没有。
由于慕容垂不受信任,尽管率军击败东晋北伐,但却落得个被逼逃入前秦的下场。
苻坚得知慕容垂来投,亲自出城迎接,许以重职,慕容垂也甘当灭燕的急先锋,积蓄许久的前秦,开始调动大军。
前燕虽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但毕竟才衰落几年,底子还在,论军事实力未必低于前秦,关键在于统帅慕容评太坑。慕容评早年也是一员大将,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可他对前秦的认知还停留在当初的弱国,认为前秦不足为惧,也就没放在心上,在前线自顾自干起了正事。
什么正事呢?敛财!
据《资治通鉴》记载,慕容评为了捞钱,将驻地一带的山林泉水全部占为己有,当地人和士兵如果想要打柴、打水,都必须向他交钱。(评为人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积钱帛如丘陵;士卒怨愤,莫有斗志。)
水是生命之源,谁能不喝水呢?慕容评这一招,为他自己搜罗了巨量财富,积攒的钱帛跟丘陵一般高。可临战之际主帅去干这事,士兵还有心思打仗才怪了,士气全部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人心涣散的燕军被秦军打得大败,损失达十五万多,前燕精锐损失殆尽,秦军直扑邺城。
慕容暐、慕容评自知无力抵御,率领少数士卒逃往故都龙城,结果慕容暐在半路上被秦军俘虏,前燕灭亡。
再看后秦和后燕
这两个政权属于同时期建立,且都脱胎于上面的前秦。
灭掉前燕后,苻坚继续努力,灭掉代国、前凉等,甚至扬威西域,成为第一个统一北方的异族皇帝,然而前秦盛极而衰,在淝水之战惨败于东晋,不仅面临着东晋的北伐威胁,还面临着前秦内部各族独立建国的纷扰。
东晋的北伐很好解决,因为这时候东晋皇帝难得有点存在感了,谢安本想乘胜北伐,一举收复北方,但东晋孝武帝担心他做桓温(桓温晚年想篡位),努力给他下绊子,将一部分权力收归皇族,孝武帝也成为东晋开国来最有权力的皇帝。
难解决的是内部的反叛,由于苻坚不奉行斩草除根方略,那些被他灭掉的政权旧部仍然跟着他们的老上司,淝水之战一败,这些人就带着旧部造反了。
丁零人建立翟魏,苻坚派慕容垂去打,慕容垂去是去了,打完后也不回去了,384年直接自立为燕王,建立后燕。听到这个消息,慕容暐的弟弟,前秦北地长史慕容泓集结数千鲜卑人,自称大将军,建立西燕。
苻坚派儿子苻睿率军平叛,将领姚苌(姚弋仲之子)当参谋,结果秦军惨败,苻睿被斩杀,姚苌却活了下来。由于担心苻坚降罪,他干脆也反了,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建立后秦。
前秦和后秦可谓是恩怨纠缠,从国号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根据地都在关中,想当初姚弋仲跟蒲洪争夺,是蒲洪赢了,但现在姚苌跟苻坚争,却是姚苌赢了,苻坚身死。
苻坚死后,前秦还有一次短暂的复兴,那就是在苻登时期。
苻登跟姚苌掐了很多架,胜多败少,但顶不住姚苌占据关中富庶之地,粮草充足,苻登耗不过他,一天天走向衰败。
394年姚苌病逝后,其子姚兴继位,最终击败苻登,并逐步攻灭关中陇上的割据军阀,同时还向东晋动刀子,后秦的疆域一再扩张,实力处于上升期。
直到匈奴人赫连勃勃崛起,后秦背后一直有人打着,始终不能稳步发展,反而是随着姚兴的去世而衰落,最终于417年亡于东晋。
至于后燕,它其实很少向后秦动刀子,因为它一直有自己的麻烦要解决。
慕容垂最为前燕宗室、后燕建立者,第一目的自然是恢复前燕疆域,但他首先下手的却是慕容氏自己人的西燕。
西燕刚建立就内乱频发,十年换了七个首领,直到386年慕容永东进至长子,才算稳定下来,可很快大麻烦就来了,因为慕容永称帝了,这引发慕容垂不满,都是慕容氏燕国,我才是正统皇帝,你称帝算什么?直接干架!
慕容垂的军事能力在那个时代是首屈一指的,西燕直接就被干趴下了,但灭了西燕,后燕的处境并未更好,因为在它的北边,一个更具威胁性的政权出现了,那就是北魏。
北魏的经历说起来跟后燕挺像的,拓跋鲜卑也是先后臣服西晋、东晋,后来获封代王,建立代国,代国被苻坚所灭。
前秦灭亡后,拓跋珪集结旧部,自称代王,后改魏王,即北魏,开始在今天内蒙古跟河北那一片发展,而这地界,向来处于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界地带,拓跋珪做的也是今天打农耕文明,明天打游牧文明,作为半农耕化的游牧民族,他们还真有这个本钱。
北魏跟后燕的关系开始还是很好的,北魏地盘狭小,要背靠后燕这棵大树,后燕则需要北魏提供的马匹,两家还有亲戚关系,那真是你侬我侬。
但到了后燕灭西燕后,北魏已经攻灭或者击败周边的柔然、贺兰部、独孤部、铁弗部、高车部等等势力,成为后燕北部最具威胁的势力。
拓跋珪本人也是野心勃勃的,如果慕容垂跟他同龄,说不定还能上演一番龙争虎斗,偏偏慕容垂早已老迈。
老成持重的慕容垂想等待时机,一举攻灭北魏,但年轻气盛的太子慕容宝却想教训教训北魏。慕容垂于是命太子慕容宝、赵王慕容麟率兵8万伐魏。
这场战争以魏军的全盛告终,后燕五万降兵被坑杀于参合陂,慕容宝等单骑逃回,史称参合陂之役,后燕就此走向衰落。
通过这次惨败,慕容垂是看出儿子的无能了,但为了江山考虑,他只能拖着老迈的身躯,亲自出马为儿子除去祸患。
慕容垂一出马,就击败了北魏陈留公拓跋虔,正当他想乘胜追击时,他的病情却加重了,连忙退兵。
396年四月,慕容垂病逝,慕容宝继承帝位,后燕开始灭亡倒计时,到407年彻底灭亡。
慕容垂一人,却成了前燕跟后燕两个政权的倒计时开端,的确是一代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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